天外来绿

一艘外星飞船降落在地球。

(相关资料图)

后来人们才知道，那些被称为绿皮的种族是星际战争的失败者，半是流放半是逃亡的在银河中遇见了地球。

地球的首脑们为了获取更多星际的知识和科技接纳了绿皮们，并且在电视讲话中呼吁大家接纳这些友好的外星朋友们。于是这些长相粗犷的生物进入到社会各界并融入其中。它们展现出了超强的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屁精们可以在餐馆刷盘子也可以顶着大太阳钻红灯的空子去跑外卖送快递；绿皮小子们是良好的劳动力，在工地打钢筋、在码头搬运货物、在山里采矿伐木，让它们一身健壮的肌肉得以展示，其中优秀者更是直接当上了保安；技霸们也可以到工厂打螺丝、修理汽车等等，那些头秃一点的不用问是去做码农了；而绿皮中的精英绿皮老大们则穿上西装，成为各大公司的高级顾问和谈判代表——因为它们威严而又颇有气势，并且不会被美色和酒宴所诱惑，金钱贿赂更是没有任何用处，因为人类的金钱不对它们直接开放，它们所做的一切会转换成贡献点然后在政府有关部门那里换取资源——这其中有许多道手续和审查工作，使得潜规则对它们失去了效果。同时绿皮们工作极其认真，它们甚至可以连续一个礼拜不休息加班进行工作。很快，人类同事就被绿皮们甩在身后。如果不是人类对绿皮有所防备，禁止他们参与选举，甚至美国总统都要变成绿皮了！

不过即使在人类的刻意限制下绿皮这个种族依然潜力无限，超凡的能力表现让他们成为各行各业的佼佼者：刷盘子的成了餐饮龙头，特色素肉美食深受世界各地人们的喜爱；绿皮施工队从不延误工期，即使被拖欠工资依旧任劳任怨建成了许多现代奇观；技霸们也开发了生物驱动的新能源汽车技术成为特斯拉的强力竞争者；老大们更不用说，个个都是风云人物，经常轮换着登上时代杂志封面，是咳嗽一声华尔街都要抖三抖的存在。

越来越多的工作岗位被绿皮取代，许多人因此失业。

我也是失业者中的一员，房贷、车贷和信用卡在我失业之后成为我身上的一座大山，另外几座分别是妻子的新包、孩子的学校和父母的期盼。

我没有告诉家人我已经失业了，瞒着家里说一切正常，然后在上班的时间逃出来假装我还在工作。实际上我已经超过35岁，这个年纪已经找不到一份体面的工作了。在接连不断的被拒绝后，我开始习惯在公园里闲逛逃避现实。逛累了就去商场里，那有空调还有快餐店，偶尔我还会去书店里看看书。渐渐地我知道了公园哪条路线景色最美，什么时间可以去快餐店的卡座里睡觉，哪家书店不点咖啡也可以有桌子看书。更重要的是，在这里我并不孤单。

起初只是一些和我一样的失业者们聚在一起聊天吐槽，分享遇到了哪些黑心的企业在求职的时候需要避雷。随着人数渐渐发展，慢慢形成了一个小团体，也引来了一些媒体的注意，他们开始在公园和商场里搜寻我们的踪迹。该死的，我们可不想自己的脸出现在电视上！被家人看到的话，那我们正常上班的谎言不就被戳破了？

于是我们转移到了更隐蔽一些的地下酒吧，在这里放纵自己，偶尔有人喝多了还会配合他冒充同事和家里说一声今晚加班。看起来这样的日子也还有趣，但我们都知道这都是假象——我们坚持不了多久的，等到最后的存款花光，我们就只能躲到桥洞底下了！

借着酒气一些人开始大骂总统们昏庸，为什么要接纳这些绿色的怪物，如果不是他们，我们还会生活的很好。也有一些人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外星人就是祸患早晚要威胁到人类。这个观点得到了更多的支持。说着说着人群越发激动起来，一些言论也随之出现。

有人说绿皮会取代人类，人类会因为太依靠绿皮而灭亡。并且这些人也在网上发帖，鼓动有类似遭遇的人类团结起来，进行游行示威。于是第二天聚集起来的人们（包括我在内）在酒吧集合，喝了壮行酒之后开始走上街头，举起标语，喊着口号。

“我们要工作不要绿皮！”

“外星人滚出地球！”

......

人流越汇集越多，最后形成一股浪潮。我被这股浪潮裹挟着来到附近一家绿皮公司的事务所。前排的勇士们一张嘴就对着绿皮保安破口大骂，一些激进分子甚至想要冲进大楼，但却没能突破绿色的屏障。于是他们开始远程投掷石块、酒瓶，甚至不知什么人还制作了燃烧瓶，用来袭击阻拦我们的绿皮。我被这种情绪感染，也变得疯狂。捡起一根被别人扯断的金属围栏，完全没有想到扔出去以后栏杆上的尖刺会使其与标枪无异。

就这样伤亡出现了。一名绿皮老大在试图劝阻暴怒的人类伤害他的小子们时被我投掷出去的金属栏杆杀死——即使我完全没有过这种想法。当那具高大的身体倒下时，有人清醒了一些，作鸟兽散去，也有人吹起口哨向我欢呼，并且更加激动，更有一些人起了歪心思，开始趁火打劫，攻击起这一条街区的正常店铺。局势越来越乱，警笛声和烟雾开始弥漫，我趁着人多眼杂没人注意时偷偷退到角落，而后慌忙地溜回家中。

回到家我没心思理会妻子的问询，只是默默打开电视新闻频道，在沙发上坐立不安。等到新闻提到今天这场暴力事件时我又关上了电视，只觉得手脚冰凉，无力地瘫在沙发上等待警察上门。

这中间妻子和我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在听，只是嗯啊的应付过去。我不停的后悔，是酒精让我失去了理智，开始反思其实我失业也不能全怪绿皮，是我自己做的不好，觉得资历老工作上有所懈怠，即使没有绿皮未来有一天也会有其他人把我取代。

就这样熬到了晚上，妻子做好了晚餐，我忍受不住饥饿感还是坐上了餐桌。

“孩子呢？”吃了几口，我突然问道。

“刚才不是和你说了，我送到他姥姥家了。”

“哦”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啊？为什么？”

妻子生气地摔下了筷子，吼道：“我已经说过两遍了，不想重复第三遍！”

我不敢再作声，只得低头吃饭。

就这样捱到了夜里，我开始做噩梦，梦见一只兢兢业业努力工作的绿皮一转眼就变成厉鬼向我索命。第二天，承受不住内心折磨的我准备到警察局周边看看能否打谈出一些消息。警察们正忙着处理昨天那场骚乱留下来的烂摊子，不然鬼鬼祟祟的我免不了要被盘问一通。而从一些围观群众的交谈中我也得知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消息：绿皮们并没有将老大的死报警，也没有报复人类的举动，甚至都没有表示出有任何要追究此事的意思，只是默默为它们的老大举办了一场葬礼仪式进行送别。

我顺着看热闹的人群来到绿皮选择的“墓地”，看不出它们是什么表情。但第二天该上班的绿皮还是去上班了，仿佛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很快人们知道了这是为什么。

一场小雨过后，在埋葬绿皮老大的地方长出了许多蘑菇，那些蘑菇越长越大，最后结出许多的果实。小的果实破裂从中掉落出一个又一个光着屁股的屁精，大个的则长出了绿皮小子。人们这时才知道这种生物是如何繁衍的。很明显，一名绿皮死去会诞生出更多的绿皮，这比人类的繁衍速度快多了！而且这些绿皮小子们刚一出生就带着知识积累一般，很快就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岗位开始工作。

许多人对这样的种族感到恐惧，开始担心地球被绿皮占领的那一天。眼看着更多的游行、更大的骚乱即将发生，政府首脑不得不出面和绿皮进行谈判。万幸绿皮们没有和人类起什么争执，最终双方达成了控制绿皮数量的协议，允许绿皮维持现有数量，但绿皮死亡后必须火葬。绿皮们并没有在乎这一点，后来人类才知道它们的寿命在没有外界伤害的前提下似乎很长，而且若是他们有心繁殖，只要避开人类视线一个晚上，绿皮的数量就会翻上几番。

我终于暂时忘却我造成的杀孽，心思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但此时妻子已发现我一直在欺骗她，留下一张纸条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我们离婚吧。”

纸条上的字迹像刀子扎进我的身体，一般悲伤涌上心头。

我呆呆地窝在沙发上度过了一整个白天，想找人倾诉些什么，又怕无人倾听。通讯录划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停在妻子的账号上。我打了几行字又一点点删除，我不知如何开口，这都是我的错。我回忆着从前那些美好画面，幻想着一切都有重头来过的机会......但现实的孤独最终压垮了我。

于是我来到市里最高的楼——绿皮企业大厦。

当我准备一跃而下的时候，一只绿皮伸手抓起了我。

“这里是俺们绿皮企业的私有属地，虾米访客请止步。”绿皮的声音沉稳有力，仿佛我要寻死是件不值一提的事。

“抱歉”我说：“我看门开着。”

“哦，是俺的疏忽，俺来这里看星星，忘了关门。”这只绿皮放下了我，向我解释道。

“看星星？”我有些错愕，只看它们的外表可看不出他们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俺寻思这没啥可奇怪的吧，俺们可是从宇宙中来的。”

“对啊，你们就是从群星之间降临到我们这个落后的星球上的，所以你在看星星，是在缅怀过去？”

“俺可没有过去，俺是前不久才长出来。”

反应过来它说的意思，我下意识缩了缩身子，但转念一想，我连死都不怕了为什么要怕一只绿皮呢。它没有理会我，继续说道：“但俺一出生就有着前辈们的记忆，俺们曾经也是叱咤过银河的，直到在战场上中了一火箭......”

这只绿皮似乎比较健谈，新生的它也比较渴望和别人交流，于是它和我讲述了它们氏族的故事。

原来银河并不像人类所观察到的那么沉寂，不同智慧生命之间的战斗时刻都在继续。绿皮种族就是其中实力最强的派系之一，它们遍布银河各处，以氏族为单位和其他种族进行着战斗，甚至不同氏族之间也在厮杀。来到地球的这一绿皮氏族就是在宇宙中航行的时候被另一个强大的文明所伏击，死伤惨重。幸存者们被俘虏后又被对方种下了诅咒，用某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手段封锁了绿皮们的战斗基因，让他们无法对别人使用武力，从根本上瓦解了绿皮最大的威胁Waaagh！也就是越打越强的能力，并且这种诅咒会随着绿皮之间的交流在其他绿皮氏族中蔓延开来。一旦对方的计谋得逞，这对建立在战争上的绿皮文明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于是氏族的首领决定流放自己的氏族，躲到一个远离战场的角落里去。

“如果是别的氏族发现了你们这些虾米，现在你们已经灭亡了。”

我也感到一阵后怕，问：“那你们就这样一直在地球生活下去了？万一有一天地球又被入侵了怎么办？”

“所以俺们决定帮助你们，俺们不能打架了，但是可以教会你们。”

“然后呢？人类可不是可以任意拿捏的生物，就不怕人类学会你们的技术之后与绿皮开战？”

“哈哈哈哈，那敢情好，俺们最喜欢打架了，越多人打越好，越Waaagh越好！

“哇？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Waaagh是最棒的，Waaagh是战斗也是补给，是生存也是毁灭！开心要Waaagh，不开心也要Waaagh！喜欢要Waaagh，讨厌更要Waaagh！ Waaagh是俺们的生活，也是生活的态度！Waaagh是俺们的梦想，也是实现梦想的方式！没有什么是一场Waaagh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来一场更大的WAAAAAGH！！！”

我抹去脸上的口水，示意它冷静一些。

“我大概明白你说的什么‘哇’了。”

“是Waaagh！”

“呃，‘我啊！’”

“还差点意思，但是好多了，身为一只虾米你做的不错，多练习练习。”

“谢谢，嗯，我说到哪了......对了，Wa对你们这么重要，那你们被别人封锁了，岂不是相当于就此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你们没有感到难过吗？”

“起初是难过的，俺们还以为要在一颗年不拉屎的星球上度过余生了，结果发现你们这些虾米挺有潜力的，大老大就重新燃起了俺们的斗志。大老大说战斗无处不在，即使俺们不能继续用武力战斗，那么就在不用武力的情况下帮助你们虾米争霸银河，并且将这视作一场Waaagh！在烈日下奔波劳碌是Waaagh！在工厂里敲敲打打是Waaagh！在写字楼里通宵加班也是Waaagh！我们将融入你们虾米世界过程中的一切当成一场Waaagh！俺们寻思总有一天你们的技术会发展到可以解开俺们基因里的诅咒的程度，到时候俺们的特战小子就会偷走这项技术，解开俺们的诅咒，哈哈哈，到时候俺们又能愉快地开始一场引爆银河的Waaagh了！”

“喂，你对我说这些真的好吗？”

“怕什么，反正你说话又没有份量，不然也不会来这寻死了吧。”

尽管它的话有些扎心，但的确有所道理。

可能是陌生人之间更容易倾诉一些事情，我也借机会将自己心中压抑的情绪发泄了出来。绿皮听完之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虾米你的遭遇俺可能永远也不会理解，因为俺们不需要妻子，但是你可以试试我们的解决办法。”

“什么？”

“不是和你说过了，真笨啊，算了看我示范一遍给你。”说着，它仰起头，对着幽暗深邃的天空长啸一声：“Waaagh！”然后扭头示意我试一试。

我拗不过它的大眼睛，也学着他的样子，“wa！”

“声音太小听不见，再来！”

“Waa！”

“还是听不见！”

在它不断的否定下，我不由联想到近日以来遭受的委屈和压抑。上司开除我时的傲慢，妻子离婚的字条，父母失望的眼神以及对自己懦弱无能的愤怒。我想打碎这一切！我想按自己的想法重塑人生！终于，我喊出了一声：“Waaagh！”

绿皮兴奋地鼓起掌对我说：“你做到了，小虾米我就知道你们这个种族潜力无限，再来几声听听！”

就这样我越喊越来劲越喊越有感觉，不想停下来。

“Waaagh！Waaaagh！！Waaaaagh！！！......”我不断地嘶吼着，甚至引起了楼下的注意，我没精力再管其他的事，直到耗尽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只觉得这几声Waaagh吼出来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像是某种东西被打破了，又像是某种东西被重新建立起来。

被我引来的安保人员也来到了楼顶，就要把我带走时，一旁的绿皮挥手制止了他们。对我说：“嘿，虾米，俺很欣赏你，明天你可以回到这来，俺有工作交给你。”

“啊？我这就算是找到工作了？那你有权力任用我吗？”

“没错，正式认识一下，俺就是本集团新任老大，你以后也可以这么叫我。”

“老大？你才出生几天就当上老大了！”我惊讶道。

绿皮老大微微一笑，露出两颗硕大的犬齿，说：“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虽然过程非常艰难但很明显是俺获得了胜利，并且俺寻思俺会一直胜利，俺以后一定要成为整个氏族的大老大！”

说罢，绿皮老大在小子们的簇拥下离开了楼顶。看着它的背影，我心中有团火也被重新点燃。我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紧随其后，接下来的路，要我一个人走下去。因为这是一场属于我的Waaagh！